听她这么一说，梓潼心里明镜似的了然，莫唯是好心，莫乔嘛，除了“捧杀”，想不出别的合适的词形容，今天的践行宴恐怕不能善了，都挖好了坑，只等着她往里跳。
事到临头，只能见机行事。
梓潼下意识地瞅了瞅莫掌柜，他也在望她，嘴唇微动，无声言语，说了四个字“见机行事”。
嗯，很好，想到一块儿去了。
莫掌柜三人的到来，莫正楠首先看见，他笑哈哈地迎了上去，“晟睿，你们可来了，我等你们很久了。”
莫正楠就是昨天梓潼在基地见到那位魔鬼教官，二爷家的六少爷，与莫掌柜是堂兄弟，他的笑声十分阳刚，异常响亮，就像敲钟似的，惊动了亭台水榭里赏乐的众人。
四角小亭内的音乐瞬间停了，八角重檐大亭和飘纱水榭内的人纷纷侧目而望，望着莫掌柜等人的方向。
莫掌柜点头，面色清冷无波，他说道：“不要吵，要不然，我们走了。”
他不是威胁，而是直述事实。
莫掌柜可以游刃有余地参加任何的宴会，惟独一群莫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，众多面容相似的面孔密集出现在他周围，仿佛莲蓬挤满了无数小籽的密集恐怖感，让他特别无法忍受。
以前在莫家，一般家族聚会的情况下，他会找个僻静角落，远远待着，或者与人群保持一定距离，绝不走到人群当中去，众人也都知道他的习惯，都识相地不去打扰他。
身为莫家一份子，莫正楠当然也知道莫掌柜的习惯，不过……
他反射性回头望望后面，只见小亭中的人放了琵琶笛子琴箫正走下来，大亭子里的堂兄姐止步于水榭，水榭里的堂兄姐和长辈没挪步子，原地未动。
所以，貌似只有他一个人上前……吵吗？吵吗？很吵吗？
我靠，是被嫌弃了！
莫正楠转而与梓潼打招呼，他嘻嘻哈哈地说，“昨天忙着调教莫辕那小子，没跟你打招呼，别见怪啊。”
“怎么会。”一群陌生人当中，见到热情招呼自己的人，梓潼笑脸以对。
莫正楠还想说什么，却被莫掌柜抢先截断，“我不舒服，你和莫乔再不走，我们就走了。”
呃，有这么要紧嘛……
他这位堂兄的脾气大得很，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，莫正楠可不想因此被众人责怪。
行，算你行！
“别啊，我们离远点还不成嘛！”莫正楠耸耸肩，没趣地招呼莫乔，“乔乔，走吧，咱们别在这儿猫厌狗嫌地呆着了。”
“噗——”莫乔没忍住，笑了，“看你说的，等会儿不许逗我破坏气氛。”
“知道啦，走吧。”
朝梓潼丢下一个“保重”的眼神，莫乔跟在莫正楠后面，混入水榭的人堆里。
水榭内里围拢的众人，慢慢朝后退，清出了一小块月芽儿形状，如众星拱月般，烘托出当中的几人，梓潼这才看清，原来他们围在那儿不是听曲，而是观棋。
一棋盘，两人对弈而坐，三五人贴身侍立在旁。
小手一热，却是莫掌柜握住她的手，像大人牵孩子似的，将她牵到人前，以下棋的几人为界，保持五步的距离。
最先看见的，便是下棋的人，左侧是莫老爷子，右侧则是……
右侧那人，梓潼不认识，莫掌柜却熟得很——和曾爷爷同辈的大长老莫林远。
十几年过去，他与当年的样貌没有任何区别，看起来跟藤仲亨差不多年纪，一套灰色唐装，精神矍铄，面白无须，沉稳内敛，气度与众不同。
老爷子招招手，和颜悦色地对着梓潼说，“蓝丫头，帮爷爷看看棋。”
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厮杀，梓潼凝立不动，一副陷入沉思的高深模样，众人的胃口亦被她的表情姿态高高吊起，他们目光灼灼，兴味者有之，看戏者有之，善意者有之，希翼者有之，总之，就是要梓潼露一手，看她露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老爷子是莫家的棋王，围棋造诣高深，所向披靡，莫林远也是棋力深厚，两人算得上旗鼓相当，棋逢对手。
此刻，棋局正是厮杀到最要紧的时刻，皆知一子可定输赢，问题是这子放在哪里，才能定输赢，当局者迷，这局棋不禁老爷子看不出，莫林远也看不出。
梓潼看着棋盘，思索了片刻，指如凝玉，轻轻拈起一枚黑子，缓缓落下，定在黑白棋厮杀得最惨烈的尾段，说出四个字，“弃子盘活。”
说罢，她便再不多言语，退回莫掌柜身边，留足想象空间。
一子落，众人观，的确如梓潼所说，黑子看似送入虎口，却落在一个最紧要的地方，卡住了白子，吃，则必输无疑；不吃，则难以走子，白子陷入进退两难之境，显然是大势去了。
霎时，众人望向梓潼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，棋圣头衔的职业九段，看来真不是捧出来的……
老爷子看看棋局，再瞅瞅低头观棋不语的莫林远，不禁微笑道：“林远，我这孙媳妇怎么样，还不错吧？”
莫林远摇头，哑然失笑，将白子逐一收入棋盒，“我认输。”
莫掌柜与有荣焉地说道：“小蓝很聪明，天资出众，我看上的人，当然不错。”
他此话一出，后边有人不服了。
本来被梓潼露的那手棋给震住，但莫掌柜说啥不好，偏说梓潼什么天资出众，还他看上的人，这叫家里几个曾经想跟着他的妹妹们怎么抹得开脸，太没面子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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