尉迟慕起先靠在副驾驶位上假寐，在车停下的一刻她忽然睁开眼。
她说：“谭先生，你绕远了。”
谭云鹤略感惊讶，“你怎么知道？据我所知你没有到过几次南城。”
尉迟慕说：“直觉。”
谭云鹤瞥了她一眼，冷声道：“下车。”
工厂。
高大的厂房废弃已久，人行走其间，跫音阵阵，经由墙壁放大成重叠的回声。
尉迟慕在厂房中央站定，问：“谭先生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，你说要向我挑战，为什么？”
“你觉得自己是无名小卒？”
谭天鹤背对着她负手而立，尉迟慕看不到他的表情，不过足以想见他的冷漠。
尉迟慕道：“谭先生，挑战我也可以，不过得我来提条件。”
“可以。”谭天鹤应允。
“我的条件很简单……”
尉迟慕望了望这空阔寂寥的厂房，继续说道：“如果我赢了，你必须听我的；如果我输了，我把性命交给你处置。”
“这听起来不对等。”谭天鹤说，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厂房中。
尉迟慕把手插在口袋中，她捏了捏掌心，从容道：“不需要对等，因为，我不会输。”
“可以。”
话音刚落，尉迟慕眼神骤然冷肃。
谭天鹤微曲左臂，身体和胳膊间撑开一条空隙。
而这条空隙正中的黑洞一般的，赫然是枪口！
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，尉迟慕就地侧滚，躲到一堆纸箱后头。
枪声接连响起，子弹像不要钱似的，在她滚过的路径砸出一路弹痕。
谭天鹤依然背对着她。
尉迟慕背靠着纸箱，一脚踹出其中最小的。
“砰！”
子弹将纸箱打了个对穿过。
“不愧是杀手之王！”
尉迟慕扬声说完，迅速改变了自己的位置。
果不其然，身侧又是一颗子弹。
谭天鹤冷冷道：“虚名而已。自古成王败寇，没有谁会是永恒的王。”
尉迟慕从纸箱堆里站起来，她说：“谭先生有这觉悟确实难得。”
话毕，她迅速拔枪，向着谭天鹤所站的方向虚开一枪。
谭天鹤从容自若地闪躲。
尉迟慕又抬枪连放三响，趁着谭天鹤躲避的时机，她找到一根支柱，抓住支柱藏身其后。
谭天鹤惋惜道：“作为一个顶尖的杀手，你的枪法太一般了。”
“顶尖的杀手？”尉迟慕玩味地低语，放声大笑道，“谭先生未免太抬举我了。”
谭天鹤转过身，淡淡道：“单论身手的话，说你是最顶尖的杀手也不为过吧。”
“谭先生见过我几回？你这话确实言过了。”
说着，尉迟慕抽空开了一枪。
两声枪响重叠在一起，子弹与子弹对碰，野性与力量在激荡中抵消，最终坠地。
谭天鹤竟与之同时开枪，顺着她开枪的轨迹完美复写。
电光火石的工夫，尉迟慕已经再度改换方位。
“出来！”谭天鹤一手举枪，另一只手架在那只手腕上，步步朝她的藏身之处逼近。
手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，尉迟慕将枪收回腰间，在一派静默中闭上眼。
四周笼入黑暗中，视觉失灵，听觉便瞬间灵敏起来。
精心掩饰的脚步声被瞬间放大，尉迟慕在心中默数……
三。
二。
一。
尉迟慕倏地睁开眼。
她抽出腰间的刀，身形暴起，以刀背猛击谭天鹤持枪的手。
识破她的意图，谭天鹤立即曲臂格挡，尉迟慕继续贴身纠缠，纤纤玉指附上他的手腕一拍。
“想下我的枪？你直说就好。”谭天鹤说。
尉迟慕立即踢飞他的枪，掌中短刀寒光毕露。
谭天鹤眯起眼道：“这是该隐的刀。”
“是。”
尉迟慕说罢，刀光调转直逼他的咽喉。
刀与人，人与杀戮，浑然一体。
在打斗的过程中，谭天鹤几次想卸掉尉迟慕的刀，不过都没能成功。
他赞扬道：“你是女子，却不愿凭巧取胜，确实有意思。”
尉迟慕把玩着刀，胸膛因喘息而剧烈起伏，眼神却依旧冷静得像浸过冰水。
她说：“勇武与灵巧没有区别，关键在结果。”
“就看你结果如何了！”
说着，两人继续进入难舍难分的缠斗之中。
谭天鹤一掌逼近尉迟慕腹部，尉迟慕心生一计，假意服从以营造中掌的假相，实则及时躬身卸下了大部分力度。
这两者间并非没有区别，为了效果逼真，尉迟慕先前采取了极度激进的进攻策略。
在快速过招之际，她赌谭天鹤无暇分辨。
见一击得逞，谭天鹤借破竹之势擒住短刀，将她的手扣在她自己的喉咙口。
谭天鹤说：“你输了。”
尉迟慕微笑，腰际的枪不知何时到了手上，枪口朝后指着谭天鹤，正是谭天鹤从臂弯间开枪的姿态。
她说：“我的枪里还有一发子弹，是你输了。”
谭天鹤放开她道：“如果刚刚那一刀真的割下去，你怎么知道是刀快还是枪快？”
尉迟慕收起刀和枪，平静地说道：“就算是刀快，我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开枪的。”
谭天鹤笑了，“既然这样，你想怎么论胜负？”
“平局。”尉迟慕的回答没有让他失望。
“好。”谭天鹤满意地笑道，“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吧。”
话音落罢，他主动拂衣而坐。
尉迟慕不加任何犹豫，当即仿效他席地坐下。
不待谭天鹤开口，她先声夺人道：“有人告诉我，您认识我的父亲。”
谭天鹤说：“是的。”
尉迟慕又说：“我很好奇您和他的关系。”
谭天鹤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，说：“如果没有那场意外，现在坐在这里的……应该是你的父亲。”
“您指的是？”
“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王。”
说这话时，谭天鹤脸上浮现出淡而清晰的崇敬，很快又转为黯然。
一颗新星还未升起便黯然陨落，如今记得那个人的人已经少之又少。
尉迟慕说：“既然您知道我，一定也对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有所了解吧。”
“我只知道你母亲被人追杀，他为了保护你母亲而送了命。”
谭天鹤说道，既惋惜又愤慨，“我觉得他就是个蠢货，但他好像并不后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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